他魁梧的身躯如同移动的山岳,有意无意地挡在了暴怒的张小虎和伤兵方向之间,形成一道坚实的屏障。
“他们如今已是俘虏,手无寸铁,重伤待毙!杀俘不祥,有违天和!此乃亘古铁律!‘杀降戮服,祸殃及身’!你忘了《司马法》如何教诲?!”他目光如电,扫过张小虎和他身后躁动的亲卫,声音沉重如铁。
“‘入罪人之地,无暴神只,无行田猎,无毁土功,无燔墙屋,无伐林木,无取六畜、禾黍、器械。见其老幼,奉归勿伤;虽遇壮者,不校勿敌;敌若伤之,医药归之。’此乃为将者应持之仁心,王者之师应有之义理!更何况,”
他环视四周这片被死亡笼罩的焦土,声音带着更深的忧虑,“蜀地民心未附,如同惊弓之鸟!若行此酷烈杀俘之事,消息一旦传开,只会让蜀地军民畏我如虎狼,徒增死战抵抗之心!寒了那些心向朝廷、期盼王师解救之人的归附之意!于陛下平定蜀中、一统山河的千秋大业何益?!于眼前这满目疮痍的蜀地重建何益?!”
他的话引经据典,掷地有声,充满了对大局的深远考量和对“王师”名誉的维护。
“天和?!寒心?!”张小虎激动得浑身发抖,挥舞着未受伤的手臂,唾沫星子几乎溅到刘志群严峻的脸上,“刘将军!你他娘的睁开眼睛看看!好好看看这满城的焦骨!看看那个孩子!!”
他猛地、如同指向地狱的判官般,指向那个紧攥着残破拨浪鼓的孩童焦尸,声音因极致的悲愤而彻底撕裂,带着哭腔和血腥味,“他们杀我袍泽时可曾想过天和?!他们用滚油浇在我兄弟头上时可曾想过寒心?!跟这群披着人皮的畜生讲仁义道德?!讲他娘的狗屁《司马法》?!我呸!!”
他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老子只知道,血债,必须用血来偿!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血洗血!!!”
他的吼声在废墟上空如同受伤孤狼的嗥叫般回荡,充满了野兽般的绝望和不顾一切的疯狂,眼角甚至渗出了滚烫的血泪。
赵小营看着那小小的焦尸,又看看那些在简陋担架上痛苦呻吟、眼神涣散如同待宰羔羊的伤兵,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露出强烈的生理不适和深刻的道德挣扎。
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浓烈死亡气息的空气如同刀子般刮过喉咙,强压下翻涌到喉头的恶心,声音虽然因虚弱而低沉,却努力保持着清晰,带着文官特有的理智与对身后名的忧虑:“大将军,张将军痛失袍泽,悲愤之情,情有可原,感同身受。然,杀俘……确非仁者所为,更非煌煌王师应有之举。陛下素来以仁德治天下,泽被苍生,海内称颂。若行此杀戮之事,恐与陛下圣意相悖,有损天朝上国仁德之君父形象……再者,”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穿历史的沉重,“史笔如铁啊,大将军。
今日若屠戮俘虏,他日青史斑斑,我等皆成屠夫刽子手,与那史书上记载的暴虐无道之军何异?
千秋功过,后人评说,口诛笔伐,遗臭万年……不可不慎啊!”
他最后一句,如同重锤,敲在“身后名”这块所有士大夫心中最敏感的基石上。
激烈的争论声在死寂的废墟上显得格外刺耳尖锐,如同生锈的钝器在粗糙的石板上反复刮擦,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与远处沉闷的清理声、伤兵断续的、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呻吟交织成一曲残酷而压抑的死亡交响。
张巡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中,此刻冰冷得如同万年不化的刀锋。
他的目光先是缓缓扫过那些被抬出来的伤兵——他们大多面目全非,断肢残躯,血肉模糊,在担架上发出痛苦而微弱的呻吟,眼神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极致恐惧和对生存最卑微、最可怜的渴望,如同砧板上待宰的羔羊。
那眼神,竟与那孩童空洞的眼眶,在某个瞬间诡异地重叠。他又缓缓地、沉重地看向那个小小的、残破的拨浪鼓,以及周围无数形态各异、无声却用最凄惨姿态控诉着暴行的焦黑尸骸。
最后,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在张小虎赤红如血、几欲疯狂的双眼、刘志群紧锁眉头、忧心忡忡饱经风霜的老脸和赵小营苍白紧张、充满忧虑与道德挣扎的年轻面孔上逐一停留,仿佛要穿透他们的灵魂,称量这数千人生死抉择背后那足以压垮山岳的重量。
他沉默了。
足足有十息之久。空气仿佛彻底凝固成了冰冷的铅块,沉重地、窒息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呜咽的风似乎都停滞了。
时间如同被拉长的粘稠血浆,缓慢流淌。只有远处清理废墟的沉闷撞击声(咚!咚!咚!)、士兵压抑的喘息和铁甲摩擦的细碎声响(沙…沙…),以及伤兵断续的、如同游丝般随时会断绝的呻吟(呃…啊…),在这片死寂的焦土上构成一幅残酷而压抑到极致的背景音画。
所有将领都屏住了呼吸,心脏如同被无形之手攥紧,目光紧紧锁在张巡那如同雕塑般冷硬的背影上,等待着他最终的裁决。
这裁决,将决定数千人的生死,将定义这支“王师”未来的底色,甚至将深远地影响整个蜀地平定的进程与帝国的声誉。
终于,张巡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带着浓重死亡、焦糊和血腥气息的空气如同滚烫的烙铁,灼痛着他的气管,却似乎让他混乱的思绪更加清醒,眼中闪过一抹如同雷霆劈开混沌般的决断光芒。
他声音低沉,并不刻意高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中,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杂音:
“够了!”
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天惊雷轰然落地!
所有的争论声、咆哮声、低语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无形的、锋利的铡刀瞬间斩断!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那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聚焦在他那如山岳般屹立的背影上。
张巡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张小虎因愤怒而扭曲变形、肌肉虬结的脸庞,扫过刘志群忧虑深沉、刻满岁月沟壑的老眼,扫过赵小营紧张不安、指节依旧泛白紧握卷轴的年轻神情,最后落在那名跪地待命、大气不敢出、额头紧贴焦土的军医官身上。
他抬起手,那手臂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指向这片无边无际、如同被天神诅咒过的焦土炼狱,从脚下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的死亡废墟,声音里带着一种沉痛到极点、却又蕴含着钢铁般意志的力量,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灵魂深处挤压而出:
“此情此景,人间地狱!罪魁祸首,乃是伪朝杨子钊、晋岳之流负隅顽抗,冥顽不灵,招致天火之罚在后!”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积蓄已久的雷霆猛然炸响,带着焚尽一切的愤怒,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心神俱颤!
“这些兵卒,”他指向那些在担架上瑟缩呻吟的伤兵,眼神复杂如深渊,“亦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乱世烽烟,刀兵之下,蝼蚁尚且偷生,谁又能真正主宰自身命运?
如今身陷炼狱,重伤垂死,与城中那些无辜罹难的百姓何异?
不过都是这乱世漩涡中,被无情巨轮碾碎的可怜虫罢了!
屠戮他们,与屠戮那些手无寸铁的妇孺何异?!
此非王师所为,乃禽兽之行!”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坚定,如同百炼精钢,仿佛要将自己的信念如同烙印般镌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目光如炬,扫视全场,带着一种悲悯与威严交织的力量:
“我朱雀军团,乃堂堂王师!奉天子之命,吊民伐罪!解民倒悬!陛下仁德,泽被苍生,光照宇内!今日破关,非为杀戮泄愤,非为一己私仇!乃为终结战乱,一统山河,救蜀地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若连眼前这些苟延残喘、毫无威胁、如同风中残烛般的伤兵都不能容,与那屠戮妇孺、灭绝人性的杨子钊、晋岳何异?何以彰显陛下仁德浩荡?!何以安抚蜀地千万惊惶民心?!何以告慰那些真正无辜罹难者的在天之灵?!我辈军人,手中刀剑,当斩奸邪,护黎庶,守疆土!而非戮无助之俘,行不义之杀!此乃立军之本!立国之基!”
他猛地转向军医官,目光如炬,斩钉截铁地下达命令,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统帅意志:
“传本帅军令!即刻集中所有随军医官、医匠、通晓草药的辅兵!全力救治!不分敌我,凡有一息尚存者,务必倾尽全力施救!同时,”
他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尸骸,“加派三倍人手,日夜不停,尽快清理废墟!收敛所有尸骸,无论军民贵贱,一并妥善安葬!择城外向阳高地,深挖墓穴,统一掩埋,立碑标记!不得曝尸荒野,亵渎亡灵!违令者,军法从事!斩立决!”
最后一个“斩”字,如同冰锥,带着刺骨的杀伐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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