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打在城头守军厚重的甲胄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寒意透过甲叶缝隙,直往骨头缝里钻,让本就疲惫不堪的士兵们更添几分瑟缩与麻木。
“下雨了……”一个年轻的南诏士兵倚在冰冷的垛口后,喃喃低语,带着浓重的异族口音。
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接住几滴清凉的雨水,脸上紧绷的肌肉竟奇异地松弛了一瞬,露出一丝近乎天真的舒缓。
这潮湿微凉的空气,让他恍惚间嗅到了家乡澜沧江畔雨季的气息,一丝微弱的慰藉暂时压下了心中昨夜那如同噩梦般的恐惧——那撕裂夜空的巨响,那吞噬生命的炽热火光,那同伴在眼前瞬间化为焦炭的景象……
然而,这淅淅沥沥、本该带来宁静的雨声,听在利州守将张玉祥耳中,却如同千万面催命的战鼓,密集地敲打在他紧绷欲裂的神经上。
他独自伫立在北城楼箭楼的阴影里,透过迷蒙的雨幕,死死盯着城外那片被夜色和雨水模糊的原野。
那里,曾是昨夜他雄心万丈、率精锐倾巢出击的战场,如今,却成了埋葬他麾下两万多大好男儿的巨大坟场!
一夜之间,利州军主力折损过半!
连同驰援的南诏猛士和蜀中杨国忠派来的杨成乐部,总计超过两万具尸体永远留在了那片焦土上!
冰冷的悔恨与灭顶的恐惧,如同两条交缠的毒蛇,狠狠噬咬着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他扶着冰冷的石墙,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将军,”亲兵统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刻意压低了音量,却难掩忧虑,“城中守军,加上昨夜陆续逃回的溃兵,尚有一万三千余人。粮仓充盈,足支一年有余;滚木擂石、火油箭矢等守城器械齐备。利州城高五丈,池阔三丈,乃蜀北雄关!只要我等上下一心,据城死守,凭险而战,敌军纵有十万之众,短期内也休想撼动分毫!”
他试图用这些冰冷的数字和坚固的现实,为张玉祥注入一丝力量。
张玉祥猛地吸了一口带着雨腥和硝烟余烬味道的冰冷空气,强行将翻涌的绝望压下喉咙。
是啊,城还在!人还有!粮草军械充足!还有希望!
他必须稳住,必须撑住!
然而,昨夜逃回后,在临时帅府内那场充斥着硝烟与绝望气息的“会商”,如同浸透冰水的鞭子,再次狠狠抽打在他的心上。
南诏主将蒙舍龙,身形如铁塔,裹着一件湿漉漉、散发着浓重野兽膻味的黑色兽皮大氅。
他脸上那道从眉骨斜劈至嘴角的狰狞刀疤,在昏黄油灯下如同活过来的蜈蚣,更显凶悍暴戾。
他毫不客气地一脚踏在胡凳上,蒲扇般的大手“砰”地一声重重拍在硬木桌案上,震得杯盏乱跳,操着生硬而粗嘎的官话咆哮:“张将军!我蒙舍龙带着南诏最勇猛的战士,翻山越岭来帮你打仗!昨夜一战,我的勇士折损过半!尸骨都找不回来!这账,怎么算?!”
他布满血丝的铜铃大眼死死盯住张玉祥,贪婪而强硬,如同盯上了猎物的饿虎,“粮!立刻!双倍的粮草!还有抚恤的金子!要足!要快!不然,我的勇士们饿着肚子,可没力气替你守城!他们的鬼魂,会回来找你!”
话音刚落,另一个冰冷刺骨、带着浓浓讥诮的声音响起:“哼!”
蜀将杨成乐,身着一套明光锃亮、装饰繁复的华丽明光铠,那是杨国忠亲军的标志。
他面色苍白阴鸷,狭长的眼睛微微上挑,眼神里充满了倨傲与毫不掩饰的鄙夷。
他慢条斯理地踱到张玉祥面前,声音尖细,如同毒蛇吐信:“张玉祥!昨夜大好局面,稳守即可,你偏要贪功冒进,葬送全局!若非你指挥失当,急于求成,何至于此?杨相爷命我率精兵前来助你,是信任!是恩典!如今损兵折将,叫我如何向相爷交代?!”
他微微俯身,一股阴冷的气息压迫着张玉祥,“识相的,立刻修书一封,言明此败全因你刚愎自用、轻敌冒进,与我杨成乐和蒙舍龙将军毫无干系!字里行间,要写清楚你的罪责!”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否则……哼,待相爷降罪下来,莫怪本将……不讲情面!到时,只怕你这刺史之位,连同项上人头,都未必保得住!”
张玉祥只觉得一股灼热的血气“轰”地一声直冲顶门,眼前阵阵发黑。
双手在宽大的袍袖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皮肉里,几乎要抠出血来!
他堂堂朝廷正印刺史,封疆大吏,竟被杨国忠的一条鹰犬和一个化外蛮夷如此当众羞辱逼迫!
奇耻大辱!
然而,杨国忠那张权倾朝野、睚眦必报的脸庞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再想到如今城中这风雨飘摇、人心离散的局面,自己已是孤立无援……满腔的怒火和杀意,只能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生生咽下!喉间一股浓烈的腥甜涌上,又被他强行压回腹中。
“粮草……”张玉祥的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艰难挤出,“本官……自会……尽力筹措。抚恤金……数目巨大,容……容后再议。”
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扫过蒙舍龙和杨成乐,最后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掩盖住那深不见底的怨毒与杀机,“至于杨相那里……本官……自会……具实上奏,说明……情况。”
妥协,是此刻唯一的生路。
但这刻骨铭心的屈辱,如同最恶毒的种子,已在他心底最黑暗的角落深深扎根,疯狂滋长,只待破土而出的时机。
就在这帅府内乌烟瘴气、三方各怀鬼胎、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下水来之时,天色终于艰难地透出一丝灰白。
“报——!!!将军!大事不好!”一个浑身泥水、连滚带爬的斥候如同丧家之犬般冲上北城楼,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调,瞬间撕裂了黎明前的死寂,“敌军……敌军主力!已至城外!黑压压……无边无际!”
张玉祥、蒙舍龙、杨成乐以及一众将佐闻讯,脸色剧变,再也顾不得彼此间的龃龉,慌忙涌上北城楼的最高处。
冰冷的雨丝依旧连绵不绝地飘洒,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雾气,视线不甚清晰。
然而,当他们的目光投向城北那片广袤的原野时,一股透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只见利州城北方的地平线上,一支沉默的军队如同从地狱深渊涌出的黑色铁流,无边无际,肃杀森严。
他们踏着被雨水浸润的泥泞大地,以无可阻挡的气势,在迷蒙的雨幕中缓缓展开阵型,最终凝固成一片令人绝望的钢铁森林。
最前方,是如铜墙铁壁般推进的重甲步兵方阵。士兵们身披厚重的札甲,头戴只露出冰冷目光的铁盔,手中的长柄战斧或斩马刀斜指地面,寒光在雨水中若隐若现,每一步踏下,都仿佛让大地微微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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