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很快没入莽莽苍山和弥漫的、带着刺骨寒意的浓重晨雾之中,如同几粒微末的尘埃,投入了未知巨兽的森然巨口。
就在杜邪秘密潜入南诏的崇山峻岭,艰难跋涉之时,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由八百里加急快马,带着一路烟尘,冲入了死气沉沉的姚州城,直抵节度使府衙:杨国忠在成都拥立延王李玢登基了!
建立了一个所谓的“新唐”朝廷!
传信的驿卒滚鞍下马,几乎虚脱,嘶哑地喊出这个消息时,正在书房对着地图神经质般比划的鲜于仲通,惊得如同被雷劈中,猛地从紫檀木椅上弹了起来!
“哐当!”他失手打翻了手边案几上一碗黑乎乎、散发着浓烈苦味的药汤。
褐色的药汁泼洒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迅速洇开一片污渍,如同他此刻混乱的心绪。
“什么?你说什么?!”鲜于仲通一把揪住前来报信的心腹亲卫的衣领,双目圆瞪,几乎要凸出来,“杨国忠?那个……那个弄臣?他……他竟然敢另立朝廷?!拥立延王?!”
他脸上的肌肉因极度的震惊而扭曲,声音尖利得刺耳。
然而,仅仅几个呼吸之后,一股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如同火山喷发般冲昏了他的头脑!
蜡黄浮肿的脸上瞬间涌起不正常的、病态的潮红,他松开亲卫,踉跄后退两步,突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带着一种癫狂的意味,眼泪都笑了出来。
他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爆发出精明而狡诈的光芒:
“正统!这是正统啊!”他激动地搓着手,在药汁污渍旁来回踱步,“杨国忠这厮,虽然可恶,但他手里有延王!这就是李唐的‘正统’!至少……是名义上的!与本帅这个被昏君当时下旨罢官、定为诛九族钦犯的败军之将不同!”
“若能攀附上这个‘朝廷’,我鲜于仲通割据剑南道南部的行为,立刻就能披上‘奉诏讨逆’、‘保境安民’的煌煌大义!是勤王!是护驾!”
他越说越兴奋,唾沫横飞,“我勾结南诏……不!不是勾结!是‘联合’!是我为‘新朝’殚精竭虑想出的‘外交战略’!是高瞻远瞩的‘远交近攻’!这比我自己单干,风险小了何止百倍?名头又正了多少倍?妙!妙啊!哈哈哈!”
鲜于仲通行动如风,瞬间从绝望的困兽变成了嗅觉灵敏的投机者。
他一边立刻唤来心腹,加派最精干的快马,给尚在险峻夷道中跋涉的杜邪送去密令,严令其务必利用好成都“新朝”建立的消息,作为谈判中至关重要的新筹码,强调这是“朝廷”的意志;
一边立刻唤来另一名心腹——长史王显。
王显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胖子,面团脸,细缝眼,天生一副谄媚相,口才便给,最擅察言观色,逢迎拍马,是典型的墙头草。
他小跑着进来,脸上堆满恰到好处的恭谨和探询。
“王长史!快!速备重礼!要最贵重的!库房里还有什么压箱底的宝贝?统统拿出来!”鲜于仲通急促地吩咐,手指几乎戳到王显的鼻子上,“还有,立刻拟一道表文!给成都的延王陛下和……杨相……不,现在该叫杨辅政了!言辞要极尽谦卑忠诚!要情真意切!”
王显眼珠一转,立刻躬身道:“主公放心!库中还有一株三尺高的红珊瑚树,乃是南海贡品;一对羊脂白玉雕的飞马踏燕;还有前朝褚遂良的真迹手卷一幅!皆是稀世之宝!定能彰显主公忠义!”
“好!很好!”鲜于仲通满意地点头,随即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狡诈阴险的光芒,“表文怎么写,你心里有数!把潼关之败的罪责,统统推给裴徽!就说他早与叛军安禄山勾结,里应外合,才致使潼关天险失守!”
“是裴徽害死了二十万忠勇将士!还有……把那些死掉的、没法开口辩解的将领名字都列上,就说他们是力战殉国!把脏水全泼给裴徽!要痛斥裴徽是国贼!是篡逆!表达我鲜于仲通对李唐社稷、对延王陛下的赤胆忠心!愿肝脑涂地,效忠新朝,拱卫蜀中,万死不辞!”
他踱到王显面前,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诱哄和威胁:“最后……重中之重!献上‘联合南诏,共击国贼’之策!记住,这是我们‘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为朝廷想出的破敌良策!是唯一的生路!懂吗?”
“要写得像是我们主动为朝廷分忧,而不是我们走投无路想出的办法!明白了吗?”
王显心领神会,谄媚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连连作揖:“主公高见!实在是高!属下明白!此乃主公一片赤胆忠心,感天动地!是为社稷呕心沥血、力挽狂澜之良策!属下这就去办!定将这表文写得情真意切,字字泣血,让延王和杨辅政看了,深感主公忠义无双,社稷柱石!”
他拍马屁的功夫炉火纯青。
“快去!要快!”鲜于仲通挥手催促。
很快,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在姚州城门口集结起来。
车上装载着沉重的、贴着封条的箱笼。
队伍打出了醒目的旗帜:“剑南道节度留后鲜于仲通恭贺新皇登基、敬献方物”。
鲜于仲通亲自在城门楼上目送。
王显一身光鲜的官袍,坐在为首的马车里,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护送的是张贲亲自挑选的五百精锐,盔甲鲜明,刀枪闪亮,为首军官一脸肃杀。
“出发!”一声令下,车轮滚动,马蹄踏响。
鲜于仲通看着队伍消失在官道尽头,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然而,当他转身,目光再次触及北方——秦岭的方向时,那刚刚被“新朝”消息冲淡的、如同跗骨之蛆的恐惧,又悄然爬回了他的眼底。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肩膀,那里,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裴徽……真的会因为他攀上了杨国忠的“新朝”,就放过他吗?
一丝冰冷的疑虑,如同毒蛇,悄然缠绕上他刚刚升起的希望之心。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深深掐入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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