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川将手盖在眼睛上,顺势往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正想吩咐对方赶紧找搜救人员过来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清冽的女声,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语气,“虞先生,邵庭他……是不是还在里面?”
虞子川惊诧之余,倏地转过头,才发现站在自己不远处的人,竟是夏可,一张脸不禁苍白得更为彻底。
从金融中心的公寓出来,他不是没有察觉到夏可对他先前那番话产生了怀疑,可当时时间紧迫,哪怕从后视镜里见到有辆出租车像是一直在跟着自己,他也只能先去把邵庭这边的事情安排好。
好在自己这辆跑车速度够快,一会儿的功夫便把不知是不是夏可指使的出租车给远远甩在了身后,再加上自己又跑了一趟jun.区,很容易混淆对方的视线,他便没了心思再顾着这回事。
但他真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大圈,竟还是被夏可一路跟到了这里。
他怔诧在原地,夏可更急,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你回答我呀,邵庭是不是还在里面没出来?”
夏可见他仍是不做声,索性脚一抬,直接往火场的方向就奔了过去,虞子川理智还在,一把伸手攥住她,“你疯了?这么大的火,你打算直接去送死吗?”
爆炸现场不知是煤气还是别的易爆品被波及到,又是一股熊熊的大火叫嚣着,从那间早已分不清四壁何处的屋子空隙涌袭出来,混合着正欲西下的夕阳,一并染红了半边天。
夏可一把甩开他的手,情绪抑制不住,“我问你邵庭在哪里!”
虞子川忽然很后悔,临走之前若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他应该让邵庭把那句转告夏可的话说完,这个烂摊子末了仍是落在了他的头上,但他却不敢去看夏可那双充满期待却又蓄满泪水的眼睛,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她的问题。
他将裹在宝宝身上的外套一掀,露出那个粉纷嫩嫩的小脑袋,在夏可的一脸惊诧之中直接将宝宝塞进了她的怀里,别过脸说,“这是邵庭拼死了救出来的,当时你在医院难产的那个孩子并没死,是被郑云坤买通医生用一个死胎掉包了出来,夏可……”
虞子川舔了下发干的唇,回过脸时只见到夏可望着那片火场,双颊的泪再也止不住。
那一片火海里,三个拆弹组的人员已经陆陆续续出来,虽然身上各个都有轻微的伤势,但好在命是保住了,消防以及相应的医疗救护人员也很快赶到了现场进行搜救工作,有消防员穿好装备深入火灾现场去探查情况,但爆炸的核心那一片毁损显然是太过严重,所以根本没能找到任何有关叶邵庭的痕迹。
安慰人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因为那些话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更何况是夏可?
他抬了抬手想去拍一下夏可的肩膀,却在见到对方一抽一抽哭泣时,伸出的手又僵在半空,他答应了夏可要让叶邵庭活着回来见她,现在不仅没能兑现诺言,连最后传达只字片语的机会也错失。
末了,他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好好把孩子养大。”
夏可怀里的小婴儿咿咿呀呀,尚且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感知到不远处的那种热度灼人,一时又难受得又哭了起来,夏可回过神来颠了颠那哭得一抖一抖的小身子,却不见效,一双还未能完全睁开的眼里不断落下亮晶晶的液体,叫人心都揪紧。
这个小小的生命,曾在她肚子里孕育了8个多月,如今抱在怀里的感觉依旧有些不真实,小小的眉毛,小小的眼睛,他的五官还未完全长开,粉粉的,与她所见过的其他初生婴儿没有太大差别,但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里却总是闪过叶邵庭的那张脸。
不,她不信!
她绝对不会相信叶邵庭就这么死在了那一片火海之中!
夏可忽然将孩子又递回给了虞子川,丢下一句“你帮我抱一下”,便直奔火场方向。
消防人员早已在那附近拉起了横条,搜救人员也正紧张有序实施救援工作,里面的明火大部分已经被熄灭,但原本的那栋楼早已不成样子,因为村屋年代比较久远的关系,搭建时以木结构为主,所以一旦起火就特别严重,虽然被扑灭了火势,但里面仍旧是浓烟滚滚,分外呛人。
夏可四处张望了一下,这么大一个现场,总有消防人员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趁着一个不注意,她便越过横条钻到里面,虞子川在不远处看着,心都揪紧,可怀里还抱着个小祖宗,他没法追过去,愤愤地骂了几句,连忙拿出电话打给在这附近的手下。
烧焦的地方一片黑炭,最为面目全非,已然分不清哪里是门哪里是墙的,很明显就是爆炸源,越是往里进去,那里面从已然被烧焦的木料上散发出的滚滚浓烟就越是呛人。
夏可掩了掩鼻子,在目之所及的地方四处搜寻着,脚下伴着木碳被踩碎的“咔擦”声,她有些茫然,难以想象在火势最大的时候叶邵庭在这间屋子里拼命逃生的场景,忽然脚下脆生生的“啪”一下,隔着不厚的鞋底,很明显能够感觉到自己踩住了一个硬物。
夏可弯腰捡了起来,手里的东西已然是被火烤炙得面目全非,但依稀还能靠着那个轮廓去辨认,那是一块男士手表,她的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全身的血液仿佛就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起来。
跟叶邵庭一起生活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他喜爱什么款式的手表夏可并非不知,她手里捏着的这块,很有可能是前段时间自己陪他去买的,当时售货员介绍得天花乱坠,说是防水又耐摔,一样的轮廓跟大小,哪怕在这样的一场爆炸里,早已跟这栋楼一样变得面目全非,夏可却是一眼就能认出。
她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好像就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对于叶邵庭,或许在自己最初得知他的欺瞒利用行为时恨过、讨厌过,甚至动了想要彻底离开他的念头,但当时的那种感觉跟此刻比起来,简直太过微不足道。
也许,他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这样的认知夏可从心底里不愿去承认、接受,但是有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向了这一点,此刻正在她的脑子里不断叫嚣着。
“叶邵庭,你混蛋……你这个骗子!”
夏可自说自话地低喃着,眼眶却是难受得厉害,她分不清这种难受是因为叶邵庭生存的希望越来越渺茫,还是因为被这满屋子的浓烟熏得厉害,可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眼眶里的液体便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
“叶邵庭,你这个骗子,大骗子!”夏可忍不住哽咽起来,哭声歇斯底里,却断断续续地一直说着话,仿佛是要把自己心里的那些不满都发泄出来,“你刚才不是答应我了,去去就回来吗?你又骗我……明明说只是去警局一趟,去……录口供,可是你……骗子!”
一旁的消防人员见爆炸现场忽然出现了一个哭得极为伤心的女人,正想让她离开,便见虞子川出手阻拦,火灾危机已经解除,哪怕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安全隐患,他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由着夏可去。
“你为什么连告都不告诉我一声就跑到这个地方来……你就没有替我想过……”
夏可哭的累了,也不管这满地的木炭会弄脏了她的衣服裤子,直接跌坐在了地上,仍是哭着,语气中却没了先前的那种气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祈求,“叶邵庭,你不是答应过我……去去就回来的吗?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你还说你再也不会骗我了……你把宝宝扔给我,就没想过他长大以后问我找爸爸了,我该怎么办吗?”
“如果我不出现,你是不是就打算带着我的儿子嫁给乔清让了?”
夕阳西下的城郊,环境并不算嘈杂,远远的可以听到天上有海鸥飞行时由远及近,再及远的叫声,以及刚被灭了火的木炭时不时发出的劈里啪啦声,那样一道低沉清晰的男声,仿佛是划过夜幕的光明,听得夏可呼吸一窒。
她的大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隔着眼前一片朦胧的水汽,视线也看不真切,只能隐隐约约地察觉到,面前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轮廓,带着她所熟悉的味道跟气息,正一点一点靠近自己。
-本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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