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
宋观文拧着眉头看着眼前裹着头巾,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显得十分狼狈的陈采青,声音平静无波。
“宋知青?你,你怎么在这?”在看清楚宋观文脸的那一刻,陈采青便不由得怔在了原地。
宋观文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将目光落到了挂在陈采青胳膊上的包袱皮上,沉吟了半晌,这才抬眼看向她。
“你去黑市了?”
陈采青闻言,心下一惊,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包袱皮,垂下眸子,嗫嚅着否认道:“没,没有。”
她这副模样,让人一瞧就知道她说的是假话,但宋观文见状,却浑不在意地偏过头去,对着退到自己身边的男人点了点头道。
“这是咱们大队的知青。”
那男人闻言,深深看了陈采青一眼,低低“嗯”了一声,便朝着屋子里走去。
陈采青目送着他离开,注意到他的一条腿似乎有些微跛,正在心里暗自猜测着他的身份,宋观文却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看你这打扮,今天是第一次去?”
他语气笃定,陈采青下意识想要否认,但随即却很快反应过来,听宋观文这意思,难道他经常去黑市?
想到这里,陈采青不由得抿了抿唇,试探着开口道:“你从前去过?”
宋观文像是没有听出她话里的试探,淡淡睨了她一眼,随即走到门口,轻轻拉开门,探出身子向外张望了半晌,确定那跟踪陈采青的两个人已经走远了后,这才侧身让出了位置。
“人走了,出去别和人提起在这里看见过我们。”
他送客的意思十分明显,陈采青抿了抿唇,攥紧了手里的包袱,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林知青她知道你去……那里吗?”
原本神色平静倚在门边的宋观文闻言,面色倏地一冷,一双冷淡的眉眼陡然透出几分锐利,目光冷冷射向陈采青,“她不会知道。”
感受到他周身气势突变,陈采青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此刻她才猛然将眼前的宋观文的脸,与上一世那位在沉寂数年后一飞冲天、最终在政界叱咤风云的宋观文的面容完全重合起来,心里不由得升起几丝后悔。
无论是前世今生,宋观文最初给她的印象总是游离于人群之外,一副超然物外、与世无争的模样。
而这一世,或许是因为林惜这个变数的出现,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宋观文多出了几分烟火气,显得鲜活可亲,她也才能借着林惜的关系和他有了些联系。
可直到此刻,陈采青才猛然惊觉:能在政界那样的龙潭虎穴中杀出一条血路,闯出赫赫威名的人物,又怎么可能只是个仅靠家族荫庇,便能在官场里如鱼得水的温润君子呢?
他先前对知青们有意无意的疏远冷待,对村里人的冷嘲热讽都仿佛并不放在心上的淡然模样,并非是真的超然物外,不过是那些人和事从未触及他真正在意的底线罢了。
而现在,陈采青似乎在无意间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她不会知道我出现在那里。”宋观文的语气平静,眼神却冷得仿佛没有一丝温度,“就像我今天没有在这里见过你。”
他话音刚落,陈采青便不由得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宋观文这话里的威胁意味实在太明显了——如果她将宋观文进出黑市的消息透露给林惜,那她自己在黑市买卖东西的行为则会被他宣之于众。
林惜若是知晓了宋观文冒着风险进出黑市的消息,顶多会因为害怕而和他疏远,而她在黑市买卖东西的事情要是被抖搂出来,那迎接她的很有可能会是同前一世一样的结局。
且看着林惜一天天跟在宋观文身后,表哥长表哥短的,先不说会不会信她这个外人的话,就算信了,没准儿到时候直接来一句“表哥做什么都是对的”,两人统一战线一致对外,再加上刚刚那个男人,单打独斗的自己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想到这里,陈采青顿时紧张地对上了宋观文的视线,半晌过后,才有些僵硬地张了张嘴,“那是自然。”
见陈采青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宋观文不动声色地松了松有些紧绷的脊背,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有。
见宋观文神色松缓了下来,陈采青沉默半晌,紧了紧手里的包裹,忽然开口道:“不如,我们做笔交易吧……”
国营饭店门口,陈兰一行人正手搭凉棚向着四处张望着,赵小云以手为扇,不住地替自己扇着凉风,嘴上还忍不住抱怨着。
“陈采青和宋知青怎么还没到,眼看着就饭点了,再不来都没位置了。”
人高马大的张建国站在最前边儿,往街头街尾都望了望,没见着人影儿,便开口提议道:“兴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要不咱们先进去把菜点了?免得一会儿卖完了。”
“我觉着行,先点菜吧,我都快饿死了。”李彬早就被饭店里时不时飘出的香味勾得口水直流,见张建国开口,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我觉得可以。”其余几人也都点头表示没意见,众人见状便转身往饭店里走。
“惜惜,走啊,先进去。”陈兰走了两步,才发现身后林惜没跟上,不由得回头看去,见林惜仍是站在门口没挪步,忍不住挥手招呼她。
“陈兰姐,你们先进去吧,我再等等陈知青他们,免得她们一会儿找不着位置。”林惜摇了摇头,揣在口袋里的手指忍不住蜷了蜷,捏住了里面柔软的布料。
“那主食你要吃什么?米饭,面还是馒头?”陈兰闻言,没有多想,出声询问道。
“馒头就行,谢谢陈兰姐。”林惜想了想,又开口补充道,“再帮我买三两饭,钱票我一会儿给你。”
“这么多,你吃得完吗?”见林惜又是馒头又是饭的,陈兰忍不住提醒道。
“吃得完的。”林惜闻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耳根红了红,抿着嘴点了点头。
“那行,等他们到了,你赶紧进来。”
“好。”林惜应下,转身踮起脚朝着四下张望,揣在口袋里的一只手磨磨蹭蹭了半晌,最后还是忍着没有掏出来,只是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叫人一瞧便知道她此时心里高兴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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