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最大的麻烦便是眼前这铺天盖地的浓雾,它如裹尸布般厚重,无情地吞噬了山峦、林木,甚至头顶天空的微光——一切都消隐无踪了,只余下这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惨白。
看着雾气中原本若隐若现的盘山公路,此时已隐去大半,仿佛是蜷缩进浓雾的腹中。偶尔一阵山风吹过,把浓雾吹散少许,还能看到那公路扭曲蜿蜒,宛如一条被绞缠窒息而死的巨蟒尸身,僵硬地躺在山体之上。
路旁原本熟悉的草木,此刻只能看到模糊而暗淡的轮廓,仿佛化作了幢幢鬼影,扭曲着,颤动着,在雾气中显出怪异的形态,如同千万只枯瘦的手臂,向着虚空在无声地抓挠。这宛如电影《寂静岭》一样的画面让夏沫的心里悸动了一下,他松开手刹,车辆沿着公路慢慢地向前走。
越往上走雾气越浓,车子在浓雾中挣扎前行,车灯的光芒仅仅只能刺透前方数步之遥的距离,便再也无力向前延伸,光束旋即被雾气无声地吮吸殆尽。除了这点微弱的光圈之外,一切皆沉沦于混沌之中,无前无后,无左无右,世界仅剩下这方寸之地的惨白与死寂。
明明应该充满生机的山林,这一刻却是万籁俱寂,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这方天地。只是偶然间,才会从远处传来一声凄厉悠长的鸟鸣,但那声音却像是隔着厚厚的棉被传来,不但模糊不清,更令人难辨方向。
更诡异的是,这鸣叫声仿佛被雾气所扭曲,竟拖曳出一种类似呜咽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尾音,悠悠荡荡地钻入耳膜,又倏忽消散,只留下更加浓稠的寂静,令人不禁屏息凝神,捕捉着这空洞回响的余韵。
夏沫从怀里掏出那支USp,放在中央扶手箱前面的储物盒上,在这个位置,但凡遇到点什么突发情况,夏沫能够保证自己可以在一秒之内完成持枪击发。
夏沫感觉有点气闷,便降下一点主驾驶位置的车窗玻璃,打开了一道二十公分宽的缝隙。
一股沉重阴湿的气息立刻将夏沫围拢,仿佛无数无形的冰冷触手,缠绕着他的脖颈,并悄然地钻进衣领。
空气凝滞不动,几乎凝固成有形有质的实体,压迫着夏沫的呼吸,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费力吞咽着浸满水的棉花团,那种窒息的感觉令人抓狂。
好在这段浓雾的范围也只有几公里范围,继续摸索着往前行驶了一段距离,雾气慢慢地淡了起来,车速也慢慢提了上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接近山顶的位置,夏沫看到了一大片密集的建筑。夏沫做过功课,知道这里就是云顶度假村。
雾气虽然淡了很多,但铅灰色的天空依然带给人非常不适的压抑感。夏沫远远地看到了度假村的边缘,矗立着两幢双塔状的高楼,看上去还挺漂亮的。
夏沫已经在网上看过这两幢楼无数遍了,自然认出了这就是他今天的目的地,彩云阁。
汽车沿着一条狭窄的山路从蘑菇农场蜿蜒驶入,废弃的车辆散落路旁,形同末日废土。
路上没遇上一个人,夏沫独自驾驶着汽车,向着彩云阁的方向前进。
在夏沫的感觉中,似乎没碰到什么岔道,很顺利地就把车开进了彩云阁的停车场。
离得越近,越是能感受到彩云阁的破败,夏沫甚至感觉到自己到的这个酒店似乎和网上看到的那个彩云阁酒店根本就不是一个,这里别说什么商店保安了,停车场的地面都积了厚厚一层灰,根本就没有车辆行驶的车辙。
偌大的停车场里空空荡荡的,只停了几辆锈迹斑斑、破旧不堪的老车,玻璃基本都碎成了蛛网状:有的车只剩下轮毂,方向盘也不翼而飞,仿佛是被暴力撕扯掉的,车内稍微值点钱的东西早就被人搜刮一空;有的车好像遭遇过火灾,外壳严重锈蚀,甚至连轮毂外面的胶皮轱辘都不见了。
夏沫握着手枪,在停车场里搜索着一切可能的蛛丝马迹。
终于,夏沫在停车场里发现了两架电梯。虽然电梯厅内的灯光晦暗不明,有点像是电压不稳的样子,但沉闷的机械响声告诉他,这两架看上去就老旧不堪的电梯居然还在运行。
夏沫尝试着按下了上行键,随着上行指示灯亮起,一阵“轰隆隆”的沉闷声音响起,夏沫注意到,这架电梯在十三楼的位置停靠了好一会,然后才继续下行。
电梯门开的一刹那,明明轿厢里面空空荡荡,夏沫偏偏就有种轿厢里面很拥挤的感觉。轿厢里吹出的风非常阴冷,让夏沫非常不舒服,他后退了两步,周围的空气温度才恢复正常。
夏沫没有进轿厢,反而拉动枪套,把子弹顶上了膛。几秒钟后,电梯门缓缓合上,然后沉闷的机械声再次响起,金属的摩擦声如同垂死者的喘息,轿厢再次开始上行。
楼层指示灯诡谲地跳动着,无人操控的轿厢一直上升到二十二楼,随后便在二十二楼和十三楼之间反复停驻,一种莫名诡异的感觉升起,夏沫只感觉一股寒意沿着脊椎蛇行而上,连后颈的汗毛都在瞬间竖立起来。
夏沫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选择了沿着消防通道爬楼梯。
看得出来,消防通道里已经很久没有人走过了,栏杆断裂扭曲,墙壁的角落渗出黏腥的水渍,台阶上更是积满了厚厚的积尘。
向上刚走了一层楼,夏沫就发现消防通道被一扇厚实的大铁门给隔断了,好在大铁门上的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被人给破坏掉了,只要伸手推开门就可以继续向上走。
来到酒店的四楼,夏沫缓缓推开了厚重的防火门。
眼前的一幕令夏沫目瞪口呆,他敢发誓,哪怕是眼前看到的是贞子正从电视机里面爬出来,他都不会感觉这么惊讶。
眼前是一个很大的空间,四周摆放着很多的货架,上面稀稀拉拉地摆放着一些日用品,看样子是个简陋的小超市。这小超市里面,散落地分布着十几个神情休闲的顾客,这些人有男有女,男人上穿“巴汝”,下身则围以“沙笼”,女人们身上是最常见的“可巴雅”。
听到夏沫推门的声音,附近的几个顾客扭头看了夏沫一眼,一点都没有吃惊的感觉。
换个地方,换个环境,这一幕简直太正常不过了,可尼玛这是哪?这是亚洲最为恐怖的猛鬼酒店啊!
夏沫的右手装作不经意地扶住了自己的腰部,他的手枪就插在t恤衫下的皮带上,触手可及。
夏沫走到那个像是华裔的超市老板附近,闲聊般的用娴熟的马来语跟对方聊起了家常:“hariinikabussangattebal,belumpernahnampakkabussetebalinisetakatini.(今天这雾可真大,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浓雾。)”
“过来旅游的吧?欢迎来到GoldenhillsResort,三宝麟丁香烟,这是甜嘴的丁香烟,带薄荷味道的,口感虽然不错,但我们当地男人一般很少抽它。呵呵,我们一般习惯抽切斯特菲尔德红。”老板接过夏沫递过去的烟卷,瞟了一眼,用娴熟的华语回复,“今天的雾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浓的一次,盘山公路那里光是翻下山谷的汽车就有三辆,听说当场就死了好几个。”
“我刚过来的时候没见着啊!”夏沫大感惊讶,“难道从吉隆坡过来还有几条路不成?”
“没有,路就只有一条,估计可能是交通部门的动作比较快,你来的时候现场已经清理好了吧。”超市老板这么解释。
夏沫没有说话,心里的疑窦确实越来越深,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说了句:“你们这不是叫Ambercourt吗?怎么又变成GoldenhillsResort了?”
“刚改的,你没注意到吗?酒店的外墙已经被重新粉刷过了,现在已经看不到那些吓人的红藻啦,这里的人气也在慢慢升高。”超市老板美滋滋地端过来一盘红槟榔,邀请夏沫品尝。红槟榔是本地的特产,夏沫出于礼貌,道了声谢后,伸手从盘子里捏了一颗槟榔果。
夏沫敢肯定,他刚才在过来的时候,看到的酒店外墙绝对没有粉刷过!斑驳的外墙远望如同凝固的血泪,近看好像干涸的血痂,像是整栋大楼都在流血,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了。
超市老板不停地嚼食着槟榔,他的牙齿和牙龈都被染成了红色,看上去就跟喝了血一样,这让夏沫想起了一个词——血盆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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