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的笑容明媚灿烂一如初见之时,他根本没往奇怪的地方去想。因此,当他后来收容妖物归来,在太上谷遍寻不着她的时候,依然没往最糟的状况去想。
他以为她只是贪玩,又独自一个人跑出去看风景了。直到在桌上看到她留下的遗书。
原来,所谓的穿书者就是她,只有她死了,这个世界才能迎来真正的和平。所以,她弄死了自己,封印了自己,甚至都没打算让他见她最后一面。
凭着神魂之间最后的那点联系,他成功定位到了她的位置,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恰好在无尘宫的正下方。
然而,偏偏在他完成定位的一刹那,神魂联系被切断了,他不顾一切地向下挖去。先是用灵力,灵力耗尽之后用手,他不记得自己到底挖了多久,只知道机械地保持着挖掘的姿势不停向下挖去。
太上谷之下都是山石,坚硬如铁,饶是他修为再强大,双手也很快因为不间断的挖掘磨破了皮,渗出了血,然而,他却仿佛根本察觉不到疼痛般,依然一刻不停地向下挖去。终于成功在十指血肉模糊之后落入了一个石室之中。
石室不大,里面空荡荡的,只在中央摆着一副棺材。打开棺盖,他的小公主正安静地躺在里面,生机全无,一动不动。
他以为自己会哭,会崩溃,然而,他发现自己竟出乎意料的平静。
他平静地把棺材换成了冰棺,又平静地引来地眼的极寒煞气包裹住冰棺,甚至还平静地在无尘宫与这间石室之间建了一条通道。
他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她的离开,旁人问起,也只说她正在闭关。开始几天他只是静静坐在石室之中,盯着她的尸体发呆。后来,不知被怎样一种情绪驱使,他竟爬进冰棺,搂住了她冰冷的身体。
那一夜,他被冻得神魂都仿佛凝固,然而,心情却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堵在胸口的一口气终于呼了出来,仿佛凝固了许久的血液终于重新开始流动。
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睡过无尘宫的大床,夜夜都在冰棺之中,与自己心爱的姑娘为伴。害怕自己的体温会伤害到她的身体,他甚至修炼了特殊的冰系法术,努力将自己的体温降到最低。
又是一个夜晚到来,姒恒将头顶无尘宫的大床归位,如往常般爬进冰棺,搂住了容月冰冷的身体。习惯了寒冷之后,寒冷如今已经只会给他带来安全感,寒气缠绕上来的瞬间,他甚至会觉得那是容月温柔的抚摸。
姒恒以为这只会是他再平常不过的一夜,跟往常没有丝毫区别,然而第二天醒来,他却被眼前的状况吓得肝胆俱裂。
他看到自己的身体安静地躺在冰棺之中,自己伸出的双手分明正是容月那双漂亮纤细的手。他慌忙回到无尘宫中照了照镜子。
看到镜中人模样的一刹那,他的眼泪簌簌而下。
他的灵魂进入了她的身体!
他竟然在她的身体中活过来!
他让她的身体活了过来!
哪怕活着的只是身体,他也依然激动到浑身战栗。
活过来的身体会呼吸,能进食,甚至还能跟生前一样使用镇邪,竟跟生人无异。
姒恒看着镜中女子的脸,毅然决定从此以后用她的身体而活。他会用她的双眼去看这个世界,用她的双腿去丈量这个世界,用她的双手去守护这个世界。
英雄倒在黎明前,却无人知晓她的牺牲。
她献祭了一切拼命守护的世界,从今往后,由他来守护。
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姒恒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当初容月展望未来时的情景。
一身戎装的少女望着大战之后满目疮痍的大地张开双臂,高声朗诵。
“我有一个梦想,我们将来的孩子将在一个不是以他们的灵根天赋,而是以他们的品格优劣来评价他们的世界里生活。我有一个梦想,有朝一日,没有修为的凡人男孩和女孩将能与修真者男孩和女孩情同骨肉,携手并进。我梦想有一天,幽谷上升,高山下降;坎坷曲折之路成坦途,圣光披露,满照人间。”
察觉到他的目光,容月尴尬地挠了挠头,苦笑:“是不是觉得我的梦想很伟大,很佩服我?”
他笑着点头。
容月吐了吐舌头,一脸的不好意思:“我抄的!原话是一个名叫马丁·路德·金的人说的,我稍微改了一下。”
他面露惊讶:“马丁·路德·金?”
容月微微一笑,眼中闪动着憧憬的光芒:“一个很伟大的男人。那些努力让世界变得更美好的人,哪怕在另一个时空,也值得被铭记。”
他发誓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美景,阳光温柔地撒在少女的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脸部线条,有风吹起她的长发,逆光下,少女的侧脸美到令人目眩神迷。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明白了所谓圣光披露,满照人间是怎样的景象。
然而容月却根本没意识到面前的男人已经被她的美色所惑,依然在为自己的无耻抄袭而尴尬:“跟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一样,也是抄的。我没有那么伟大,不过是努力把这个世界变成我喜欢的样子罢了。回不了家,那就努力把这个世界变成家。”
你努力把这个世界变成了家,可惜,这个家中却没有了你。
你说的不错,那些努力让世界变得更美好的人,应该被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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